黑甲马队经由一处粥棚,秦牧玄吩咐燕五去索要一碗粥。
垂目细看:粥色灰白,其间隐约悬浮着稻谷,麦麸,麦仁。粥不算稀薄,饱腹应是无虞。凑近闻之,米香还是有的,不过一股子陈霉之味却难以掩盖下去。秦牧玄皱眉踌躇须臾,还是尝了一口,他咂吧着嘴,虽无异味却也寡淡得很,咽下肚去,麦麸与不知何种杂质经过喉间有明显的刮刺感。
保命有余却仅限于此。这是秦牧玄对这碗勉强称之为“粥”的东西作出的唯一评价。
于是他叫人唤来操持粥棚的当地小吏询问。得知这种粥一日也只能供给两次,勉强保证灾民饿不死而已,不过也听得朝廷正组织新的一批赈济粮,不日将运往各受灾州县,届时便可保证稠粥一日三供了。
“大人,末将出发之时,咱家酒庄的大批粮食已经开始装载。”侍立一旁的张营官朝秦牧玄附耳低语,“运出的米粮都依大人的吩咐,分批秘密运往各处驻地。为保万无一失,皆由齐校尉亲自押运,夜影司派人接收。想来他们口中朝廷钦定的定是这批食粮。”
秦牧玄听完微微颔首,朝那小吏摆了摆手。那小吏极有眼色,捧着一角银子点头哈腰退了下去。
“这件事情,兄弟们办的及时也多亏你老张了 。”秦牧玄拍了拍张营官的肩膀表示肯定。
“为国为民的事情,兄弟们哪个敢怠慢,哪个不敬重大人?属下更是佩服得紧。能为大人办事,乃属下之荣幸。”张营官抱拳肃然回应。
“嗳——我一介武夫何德何能,也不过尽点微薄之力而已,至于这批粮食能否真正用来赈济,我便无能为力了。尽人事听天命,无愧于心罢了。”
秦牧玄作为边镇将军本就无权过问此事。就眼下所做一切皆都偷偷知会过皇帝赵钦,方能暗地里行事。他一个武将若敢再插手地方事务,哪怕多提上一嘴,相信就算赵钦这般好脾气的开明君主也断然容不得他。
所以看似为国为民的一件好事,可行事起来还须得偷偷摸摸。既为偷偷摸摸,便可从中使上一点小聪明,顺手私下捞上一笔,相信皇帝此刻早就通过耳目得知了。
秦牧玄这一系列的暗箱操作就是要做给皇帝老儿看的。之后皇帝不仅不会责怪,反得皇帝小小的犒赏以示办事得力也未可知呢。
遍读历代史书的秦牧玄深谙为臣之道。
““老张啊,”秦牧玄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再嘱托一句:“记得吩咐办事的兄弟们,别人咱不管也管不了。可咱自己人莫要在这上面动歪脑筋,倘若抓着哪个不长眼的,也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私下里留存一些那是另当别论,可装车一旦运出去了,就决然不能出半点差池。
“大人您放心,都再三嘱咐下去了。老齐的为人您最是清楚,有他盯着理应不会出事。而且触着这事儿的也都是咱知根知底的兄弟们,贪污赈灾粮这种遭雷劈的事儿,相信他们绝不会干。”张营官拍了拍胸脯表示绝保放一万颗心。
“嗯,但愿如此。”对于人心贪念,秦牧玄清楚得很,只希望自家兄弟们各人心中都有杆秤。
“另有件事,夜影司接收的人可开了收货的条子?”
问及这事儿张营官先是一愣,想了想,据实说道:“诚如适才所说,属下出来时只见着粮食正在装车,开没开条子就不知道了。不过该说的话全都带到,老齐多精明的人儿,样样考虑周全,就这点儿想他知道该怎样做。”
这件事情操作起来确实复杂,秦牧玄当时走的仓促,来不及亲为的地方,怕是会有所遗漏,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交接货时虽应落于纸面,但事出特殊,一些不能明示的事项一旦记录在案难免又会留下口实,其中分寸拿捏就看老齐的脑瓜是否能活泛点了。”
秦牧玄默然,千丝万缕只略一转念,他倒也不怕,万一真被人当做把柄想搞他,那么能谈则谈,不能的话……大不了一掀桌子了事便罢。
讲道理老子就是儒将,不讲理老子就是莽夫。
“进入京畿五十里范围,我就不便与你同行了。”秦牧玄说,“你带着兄弟们先行回兵部复命,我还得盘桓一日,随老百姓一道便装进城。”
“明白,属下自会安排好一切的。”
秦牧玄没再说什么,只用力拍了拍张营官的肩头。
还是这帮老兄弟贴心!
岂不知这帮宁北军老营兄弟也是如此看待秦牧玄这个主将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人人都懂。
离了秦牧玄的宁北军在京城,那屁也不是。
“墨墨,再往前就到渝州与京畿的交界了,到了这里就算安全了,你还是赶紧快马回宗门吧,别让那个无涯老东西占了便宜。”
等张营官退下,秦牧玄板着的面孔当即一松,一脸笑容的对着萧雨墨说道,她正忙着打包路上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