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自地腑深处的闷响，如同巨神的心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每一次震动，都让城墙的根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青砖缝隙里的灰尘簌簌抖落。
城头死战的常遇春和那些武卒重甲士，动作都因为这连绵不绝、撼动骨髓的震颤而扭曲变形，每一次兵器交击都伴随着脚下不稳的晃动，死亡的舞蹈被强行打上了混乱的节拍。
“李存孝！”常遇春目眦欲裂，一刀荡开刺到肋下的戟尖，虎口被震得发麻。他心中雪亮，这绝非偶然！这持续不断的、有节奏的、直透地脉的震动，只能是人为！是李存孝在砸城！
恐慌，比面对刀山箭雨更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城头每一个大明士卒的心。脚下的城墙，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后壁垒，正在发出垂死的哀鸣！这感觉，如同站在即将被洪水吞没的孤岛边缘，无处可逃！
“稳住！别管地下！先杀光眼前的铁罐……”常遇春的怒吼试图压过这地底的丧钟，但他的声音被一声更宏大、更暴烈、更近在咫尺的恐怖巨响彻底淹没！
轰——咔——嚓——！！！
那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城门口炸裂！不是沉闷的地鸣，而是金属与巨木结构在绝对暴力下瞬间崩解的末日之音！整个天地仿佛都在这巨响中颤抖了一下。
所有目光，无论是城上浴血的守军，还是城下正蚁附强攻的秦军，都不由自主地被那恐怖的声源吸引。
只见那扇在投石机反复蹂躏下早已遍布蛛网般裂痕、全靠巨大铁箍和后方粗壮顶门杠勉强支撑的厚重城门，此刻彻底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炸开了！
漫天飞溅着巨大的、扭曲的、裹着铁皮的厚重木块，如同被无形巨手撕碎的玩具！断裂的粗壮顶门杠像脆弱的芦苇杆般抛飞出去，狠狠砸在后方瓮城的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城门洞烟尘暴起，碎石激射，仿佛有一头史前巨兽刚刚从里面破笼而出！
而在那烟尘与碎木激射的中心，一道魔神般的身影巍然屹立！
李存孝！
他依旧保持着双锤悍然前轰的姿态，那两柄特制的、犹如攻城冲车撞角般的巨锤，锤头甚至因为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而微微泛红，蒸腾着白色的热气！
他脚下的地面，坚硬的夯土地面，竟以他为圆心，呈放射状裂开无数道深达尺余的可怕沟壑！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城门洞两侧那原本坚不可摧的巨大条石基座和连接其上的城墙墙体，赫然被这股非人的蛮力震出了数道触目惊心的、足有手臂粗细的巨大裂痕！裂痕如同丑陋的黑色蜈蚣，顺着墙体蜿蜒向上，碎石簌簌掉落！
城门洞开！连同城墙根基，都被这一锤砸得摇摇欲坠！
“吼——！！！”
李存孝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如同挣脱枷锁的洪荒凶兽
。他根本不给城内的守军任何反应的时间，巨大的身影猛地前冲，两柄巨锤左右一分，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撞进了瓮城之内！
“拦住他！放箭！快放箭！”瓮城内负责最后一道防线的守将几乎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嘶吼着下达命令。
城墙上残存的弓箭手，瓮城两侧藏兵洞内的弩手，在极度的恐惧驱使下，下意识地朝着那个冲入瓮城、如同标靶般显眼的巨大身影，疯狂地拉开了弓弦！
嗡——！
凄厉的破空声汇聚成一片死亡的蜂鸣！箭矢！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两股来自地狱的黑色铁流，从李存孝的前方和两侧的藏兵洞内，带着致命的啸音，铺天盖地攒射而来！瞬间就将他前进的空间彻底封锁！
箭雨临头！死亡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
李存孝那双从狰狞铁面下露出的眼睛，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属于杀戮机器的漠然。他甚至没有试图闪避——在这狭窄的瓮城内，面对如此密集的攒射，闪避本就是徒劳！
“喝！”一声短促如雷的吐气开声！
他粗壮如古树虬枝的双臂肌肉贲张，几乎要将那身特制的重甲撑裂！两柄巨锤被他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猛地收回，交叉着护在身前和头顶！
铛！铛！铛！铛！铛！铛——！！！
下一瞬，暴雨般的撞击声炸响！密集得如同千百个铁匠同时在锻打精铁！沉重的箭矢撞击在巨大的锤面和粗壮的锤柄上，迸射出连串刺目的火星！坚硬的精钢箭头在锤面上撞得粉碎、扭曲、变形，如同撞上铁壁的蝗虫！
更多的箭矢射在他那身比重甲武卒还要厚实几分的特制铁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徒劳地留下一个个白点，便无力地弹开、坠落。
两柄巨锤在李存孝身前形成一道绝对壁垒！箭雨倾泻其上，除了徒劳地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和漫天飞溅的火星碎片，竟无法侵入分毫！
他顶着这片金属的风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沉重的铁靴每一次踏下，都让瓮城内的地面微微震颤，留下一个清晰的、布满蛛网裂纹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