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星略带着哭腔问道。
“……你能不能别这样?”
楚芸昕有些头皮发麻。
两人这样的对话已经算是日常,师尊也知道凌星的打趣一直都会有些她不太愿意直说的意思。
楚芸昕站在几步开外,素白衣裙纤尘不染,周身却似萦绕着比夜色更深的孤绝。
她并未看凌星,目光投向窗外翻涌的云海,那里是灵道宗连绵起伏的群峰轮廓,更远处,是沉入无边黑暗的莽莽大陆。
“哭腔收一收,假得很。”
师尊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寒潭深水,听不出情绪,却精准地戳破了凌星那点刻意营造的哀戚氛围。
凌星撇撇嘴,那点强装的泫然欲泣瞬间消散,换上惯常的惫懒,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沉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这不是配合一下离愁别绪的气氛嘛,师尊您也太不解风情了。”
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道袍袖口细腻的云纹,“行吧,那…您这一脚踏出去,总得给个准信儿吧?寒十年?二十年?还是等您老人家把那些散落天涯海角、犄角旮旯的神物都摸个遍,顺手再指点几个上古秘境开开光?”
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惯有的调侃,但每一个字都像绷紧的弦,小心翼翼又执拗地探向那个无法回避的归期。
楚芸昕终于将视线从云海收回,那双清冽如寒星的眼眸落在凌星脸上。
月光勾勒着她清冷的轮廓,也映出她眼中一丝极淡、近乎虚无的复杂。
这复杂并非犹豫,而是对前路莫测的洞悉与坦然。
“归期?”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清晰又带着料峭的寒意。
“上次,寻那些东西,还未得全,用了九载又七个月。”
凌星心头微微一沉。
这个“上次”,便是前世。
那近十年的光阴,是师尊独自一人,踏遍凶域绝境,在无数生死边缘挣回来的。
“可这次不一样了。”
楚芸昕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垠的黑暗,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些蛰伏在天地间的秘境与凶险。
“许多地方,时空的褶皱尚未完全展开,秘境的门户依旧紧闭,如同蛰伏的巨兽未曾睁眼。
要叩开那些门,找到我需要的东西,所需的时间,或许只会更长。”
她顿了顿,夜风吹拂起她一丝鬓发,更添几分孤绝。
那清冷的声音继续流淌,剖析着比秘境门户更严峻的现实:
“更何况,灵气低谷……非是明日黄花,而是此刻悬顶之刃。”
凌星捏着袖口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她当然知道。
宗主带来的禁地消息如同警钟,老祖的推演更像是一纸冰冷的判决。
这缓慢而无可逆转的衰竭,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正悄然侵蚀着整个修真界的根基。
“眼下,或许只是洞府内的灵泉水流细了些,聚灵阵的光芒黯了几分,尚能勉力维系。”
楚芸昕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冰锥,凿开表面的平静,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然,此乃温水煮蛙。时日推移,天地灵脉的枯竭只会愈演愈烈。那时……”
她清冷的眸子里,仿佛倒映出未来混乱的图景:
“——昔日固若金汤的秘境结界,或因灵气维系不足而扭曲崩解,其内封存的古老禁制与凶物将失去束缚,化为择人而噬的混沌陷阱。一步踏错,非是机缘,而是葬身之地。”
“——维系空间通道稳定的节点,或因灵气潮汐的紊乱而动荡不休。
横渡虚空不再是坦途,风暴与裂隙将无处不在,化神之下,恐有舟毁人亡之虞。”
“——便是那些生于灵机、孕于地脉的天材地宝,其生长之地亦会因灵气枯竭而环境剧变,或枯萎凋零,或异化生出不可知的凶险守护。
寻宝之路,步步荆棘,变数陡增百倍。”
她每说一句,凌星眼前仿佛就铺开一幅幅更险恶的画面。
这不再是前世按图索骥、凭借强大修为硬闯的旅程。
这是一场在天地规则本身开始崩坏、处处充满未知陷阱的废墟之上的艰难跋涉。
“此消彼长,阻碍何止倍增?”
楚芸昕最后总结道,语气里并无抱怨,只有一种洞悉后的平静决绝。
“前路混沌,变数如恒河沙数。归期几何?非我不愿定,实乃天数难测。”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窗外松涛呜咽,更衬得这寂静沉重得令人窒息。
凌星倚着窗棂,半晌没有言语。
指尖那枚被她无意识捏得温热的玉简,此刻也透出冰凉的触感,直抵心底。
她终于明白宗主为何亲自前来,又为何欲言又止。
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