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虽只有卫所兵的一半左右,但阵列森严,横竖成线,鸦雀无声。
所有士兵清一色穿着深青色、剪裁利落的棉布军服外套一层鱼鳞铁甲,头戴圆顶宽檐的“笠盔”,脚蹬黑色皮靴。
他们肩上扛着的,是清一色黝黑锃亮的燧发枪,枪管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士兵们无论新老兵,皆挺胸收腹,目光平视前方,如同钉在地上的木桩,只有风吹动他们帽檐下的红缨和深青军服的下摆。
一股沉默而凝练的杀气,无声地从这整齐的阵列中弥漫开来,竟隐隐压过了对面人数占优的卫所兵阵。
点将台上,新军指挥使杨杰(杨洪之子,此时已被皇帝启用为新军将领),一个二十三岁、面容刚毅、目光锐利的青年将领。
他身着新式将官服,按剑肃立,冷冷地扫视着台下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尤其是卫所兵阵中那些明显不安分的角落。
石彪一身锃亮的山文甲,按刀站在卫所兵方阵的最前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挑衅,斜睨着点将台上的杨杰。
“咚!咚!咚!”三声沉闷的聚将鼓响过。
杨杰宣读兵部和国防部联合签发的关于卫所改制和军区新规的谕令。
台下卫所兵阵中,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如同无数只苍蝇在盘旋。
当他念到“裁汰世袭冗员”、“考核择优留任”等字眼时,议论声陡然变成了压抑的怒骂和骚动!
“放屁!”
“老子祖传的饭碗,凭什么要考?”
“裁了老子,你给饭吃啊?!”
“滚下来!老子不听这鸟令!”
咒骂声如同点燃的干柴,迅速蔓延开来。
前排那些石彪的心腹军官非但不制止,反而推波助澜,跟着鼓噪起来。
“肃静!肃静!”军纪官脸色煞白,徒劳地喊着。
石彪嘴角勾起一丝狞笑,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压过了所有的喧哗:“肃静?!肃什么静!杨将军,您这高升了,自然可以无视我等。可咱们这些祖祖辈辈在宣府流血流汗的将士怎么办?!朝廷一道圣旨,就要砸了咱们的饭碗,断咱们的生路,弟兄们,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卫所兵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积压的不满和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人群开始剧烈地骚动,前排的士兵在军官的暗中推搡和鼓动下,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前涌动,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点将台!
他们挥舞着刀枪,面目狰狞,怒吼道:
“砸了这鸟台子!”
“把京里来的狗官赶出去!”
“反了!反了!”
场面瞬间失控!
数千卫所兵像脱缰的野马,裹挟着狂暴的戾气,冲向点将台和旁边那支沉默的新军方阵!
点将台上几个宣府的将领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
校场四周负责警戒的少量宣府镇兵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同袍的狂暴洪流,也惊得手足无措,根本不敢阻拦。
石彪看着自己一手导演的混乱场面,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得意的光芒。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倒要看看,那支花架子新军,在真正的兵乱面前,能撑多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新军,第一团!”点将台上,一直冷眼旁观的杨杰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苍穹,厉声断喝!
“列阵!”
“哗啦!哗啦!哗啦!” 整齐划一、如同机械般精准的脚步声骤然响起!
那支深青色、沉默如山的方阵,在军官短促有力的口令声中,瞬间由密集纵队展开成三列横队!
动作迅捷、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第一排士兵单膝跪地,燧发枪平端,乌黑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汹涌而来、距离已不足五十步的狂暴人潮!
第二排士兵直立,燧发枪同样平端,枪口微微上扬,越过第一排士兵的头顶。
第三排士兵直立,燧发枪装填完毕,引火门打开,冰冷的燧石夹在击锤下,随时待发!
整个阵列如同一道瞬间筑起的铜墙铁壁,深青色的军服在风中纹丝不动,只有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冲在最前面的卫所兵,大多是石彪的死忠和亡命之徒,他们被狂热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把这支“花架子”放在眼里,依旧挥舞着刀枪,嘶吼着扑来:“冲啊,砸烂他们!”
“预备!”杨杰的声音冰冷如铁,响彻校场。
所有新军士兵的手指,稳稳地扣在了冰冷的扳机上。燧石击锤被无声地扳开至待击发状态。整个阵列,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一触即发的杀机!
狂暴的卫所兵洪流,距离新军阵列已不足三十步!
石彪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第一次从那支沉默的方阵中感受到了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