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禹接下来的一番话,也让刘荣欣慰之余,不免有些期待起法家的未来。
“对于官吏贪污、受贿的问题,臣也有几点愚见。”
赵禹一语,惹得在场众人面色一正,齐齐翘首望向赵禹。
就连刘荣,都象征性的将身子坐直了些。
便见赵禹清了清嗓,又稍一沉吟,方沉声道:“官员贪污、受贿的问题,其实并不只出现在官员身上。”
“自长安朝堂以下,无论是京官公卿,还是地方郡县二千石,乃至于宫中的婢女寺人、达官贵族家中的门房仆人;”
“——但凡是有人来登门,从求见通禀,到出言旁劝,乃至代为美言。”
“给受托者行贿,早已经成为了我汉家约定俗成,人人遵守的规矩。”
“若有人登门求某人办事,却没有按照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行贿,那就会被说是不懂规矩,乃至不讳世事。”
“尤其太宗皇帝年间,将军张武受贿,太宗皇帝不惩反赏,赐五百金‘以愧其心’后,我汉家受贿、行贿之风便愈演愈烈。”
“到如今,甚至已经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也根本不避讳的程度。”
···
“所以在臣看来,要想解决官吏贪污、受贿的问题,并不单是要考虑‘怎么让官吏变得清廉’,而是要考虑:如何改变朝堂内外,地方郡县府衙,乃至整个天下的风气。”
“若不然,哪怕通过一些非常的方式,来让官吏尽量不去贪污、受贿,也根本无法持久。”
“毕竟受贿、贪污之风由来已久——十人贪腐,一人清廉,错的,或许就会是那个清廉的人了······”
对于今天要说出口的这番话,赵禹自然是思考了很久,也措辞了很久。
甚至直到今天,赵禹都还临时对自己的措辞,进行了一定的调整。
但总结归纳而言,赵禹的意见就一句话:官员贪污腐败,不是个例,而是风气。
要想改变现状,就不能只靠反贪反腐,亦或是从刑罚、牢狱出手,而是应当从改变风气,从根儿上去解决问题。
这个命题不可谓不大。
但对于刘荣而言,哪怕是如此巨大的命题,只要有人能主动提出来,就都能算是好事。
——毕竟有人敢说,就说明这个问题,还没有严重到‘人人忌讳而不敢言,言则天下群起而攻之’的程度。
至于赵禹所描述的情况,也是基本符合现实。
如今汉室,别说是你登门求人办事了——就连普普通通的有人拜访,也是从头到尾,都由内而外散发着‘贿赂’二字的腐烂气息。
比如某个彻侯,想要到另外一家彻侯做客,亦或是某个官员,要找自己的某个同事聊聊,顺便吃个便饭。
这种时候,这位彻侯、官员,在拜访同为彻侯、官员的朋友或同事时,就需要向对方地门房‘行贿’。
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行贿’,没有任何特殊的、额外的附加目的。
就仅仅只是为了让门房,正常履行自己的本职工作,入内通禀一声:谁谁谁来拜访了。
那么,对于这种明显敲客人竹杠的行为,主人又是什么态度呢?
——你得给啊!
——你咋能不给呢?
连我的门房,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向你伸手要的些许红包,你作为彻侯、官员都不愿意给;
那我和你往来,还有什么好处可图的?
再者说了——宰相门房七品官,俺家的门房,那就是俺的脸面啊!
你却不把我的脸面放在眼里,觉得我的脸面,都不值这些许三岁钱两?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请回吧。
我可不乐意跟一个吝啬到连门房受金,都舍不得给的铁公鸡往来。
这种奇怪的风气,怎么说呢……
就很离谱。
在绝大多数时候,甚至是绝大多数与人往来、相处的情景之下,行贿受贿,甚至已经不再是经济利益输送为主的行为,而是和礼貌与否、体面与否,彼此尊重与否等方面扯到了一起。
——你来拜访我,不给我家门房塞钱,那就是不礼貌、看不起我!
我不管你给多少!
我也不管这钱,会被我家门房拿来干什么。
我就只要你一个愿意给钱的态度,要这一份体面、要这点面子。
至于你给的钱本身——我好歹也是个体面人,咋可能还让门房交出来?
这,就是如今汉室盛行的行贿、受贿之风,让人感到魔幻的地方。
——经济利益,已经不是行贿、受贿的核心因素了。
如今汉室盛行的贿赂之风,已经开始演变为:为了贿赂而贿赂。
就像后世,因为酗酒而坏了身子,到了要吃药维持,却还是要用酒瓶装药的酒蒙子一样。
如今汉室,这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