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之,若是汉人对河套地区的统治、掌握遇到阻碍,稍显吃力,那博望城,又会是汉人保护河套地区,阻止匈奴军队自高阙南渡大河,踏足河套的前线要塞。
事实上,即便是身为匈奴单于庭单中,堪称‘绝无仅有’的,认为汉人正在越来越强大,同时也越来越大胆,将来必定会愈发频繁的主动出塞作战的贵族,呼延当屠也仍旧不相信:汉人会胆敢攻打高阙。
呼延当屠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高阙告破,究竟会是个怎样的过程。
最终,呼延当屠得出的结论是:汉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上郡、云中方向踏足草原,而后向西扫荡,一路抵达右贤王部的汇聚处:南池。
在南池血战一场,全歼,或至少重创右贤王部,并将慕南地区搅的天翻地覆,汉人才有机会从北向南、从慕南向高阙反向近逼,把高阙堵在大河沿岸,被动‘背水一战’。
真到了那一步——真要是高阙北面,有才刚横扫慕南的汉人军队,南面的大河对岸,又有河套地区的博望守军,那呼延当屠或许真的会放弃抵抗。
但在呼延当屠看来,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今汉家,即便在双方大战中颇有斩获,先是力保朝那塞不失,而后又借匈奴单于庭主力尽出,猛攻马邑的机会,趁机夺取了河套,但双方之间的兵种克制依旧存在。
再者,仅仅只是这两场胜利,还远不足以彻底扭转双方的战略格局天平。
匈奴人依旧强大,甚至正处于草原游牧政权从未有过的鼎盛时期!
在河西、在西域,乃至更为遥远的西方,匈奴人的控制力、影响力,都如日中天。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失去河套,那如今的匈奴帝国,便会达到华夏封建王朝,都从不曾抵达过的巅峰。
反观汉人,却并非这一战后便彻底强大起来,而是过往数十年的忍气吞声、暗中发展,让他们逐渐具备了与匈奴军队分庭抗礼的能力。
对于这一点,呼延当屠也满是无奈。
——在草原,一个部族要想强大,就只能通过不断的战争,来吞并、征服周边部族,来最终合并出一个强大的大部族。
甚至即便是在强大起来之后,无论是想要更加强大,还是保留目前的强大实力和地位,也依旧需要不断的征战,不断的抢掠。
反观汉人,却能在统一中原,甚至是统一中原某一部分之后,通过所谓的‘休养生息’而迅速强大起来。
什么叫休养生息?
对于游牧文明来说,就是什么都不做!
在游牧民族看来,汉人通过休养生息强大自身,就等同于什么都不做,便无缘无故强大了起来。
但作为匈奴单于庭数一数二的顶级贵族,呼延当屠却明白:这,便是中原农耕文明,面对草原游牧文明时,所具备的天然优势。
——游牧文明想要强大自身,只能通过抢夺别人的牛羊牧畜,乃至马匹、人口。
至于牧畜群自然增长,不过是锦上添花,却绝不能作为部族强大的主要手段。
而汉人却不同。
他们只需要勤勤恳恳的种地,便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种出足够家人吃一整年的食物。
甚至在此基础上,他们还能贡献出一部分,交由国家,来作为军队维持的费用。
这种天然的文明制度优势,让呼延当屠愈发感到悲哀,以及心烦意乱。
“如果一切都这样发展下去,恐怕终会有一天,汉人,会强大到让我游牧之民无法直视的地步。”
“就像百十年前,让游牧之民不敢南下牧马,见其旗帜便望风而逃的秦人······”
如是想着,呼延当屠缓缓抬起手,需握成拳,在墙头轻轻砸下。
——这高阙,便是那些名为‘秦人’的汉人分支所建造。
而草原游牧之民,恐怕再过一百年,都建造不出这样的雄伟关隘。
“右大将,难道是在担心博望城内的汉人吗?”
思虑间,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稚气的低语,热得呼延当屠循声回过身。
见是不知道和自己是怎样的亲缘关系,只大约是侄子的呼延屠各,呼延当屠便缓缓摇了摇头,再度妄想关墙外的冰面——或者说是无边浓雾。
“阿各去过汉地。”
“对于汉人的阴险狡诈,阿各是很清楚的。”
“——如此寒冷的天气,连我大匈奴的勇士们,都只能躲在毡帐里瑟瑟发抖,汉人的老弱兵卒们,自然不可能走得出博望城。”
“但汉人,很喜欢在这种情况下,动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我们越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汉人便越会去做。”
“因为这样,可以让我们毫无准备,可以让汉人,取得可笑的优势。”
嘴上说着,呼延当屠的目光仍死死锁定在关墙外。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呼延当屠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