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丞相的位置,从原先对郅都礼待有加的桃侯刘舍,换成了必然对郅都不冷不淡的窦婴的缘故。
再者,如果只是丞相换了个人,那郅都或许还不至于这么难受。
仅仅只是换了个没那么亲近自己、尊敬自己的丞相,郅都也不至于发出‘长安已不再是长安’的感叹。
真正让郅都感到陌生、感觉长安已经大变样的,是包括窦婴担任丞相在内的,朝中公卿全面大洗牌。
——御史大夫建陵侯卫绾?
郅都当然认识这个人。
甚至可以说很熟。
太宗孝文皇帝之时,郅都因勇敢正直而任中郎,彼时,郅都的顶头上司:中郎将,便是卫绾。
但说是顶头上司,郅都对卫绾这个中郎将,却历来都有些瞧不上。
一来,是不同于其他或勇敢、或智慧,或作战悍不畏死、或打仗智勇双全的中郎——卫绾这个中郎将,是靠‘弄车之技’上位的。
说白了,就是驾车技术。
对于驾车技术高超的人,郅都本也没什么歧视。
毕竟汉家开国时,便有一位弄车之技极为高超的元勋功侯,单凭借出神入化的驾车技术,便在青史之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至今日,未央宫北宫墙外,蒿街北侧的一块居民区,都还以那位传奇车神的名讳命名:夏侯婴第。
但郅都无法理解一个善弄车之技的人,居然成了天下兵王们的统领:中郎将。
而且这个人担任中郎将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弄车之技’四个字。
有这么一层有色眼镜,彼时的郅都对卫绾这个顶头上司,便也算不上有多恭敬。
尤其是卫绾这个人,还在担任中郎将后,开始读书了。
一开始,制度还没在意。
毕竟作为汉室从天下各地的军队中,优中选优选拔出来的兵王、储备军官,中郎群体本身就是要读书认字,好为将来进修兵法、军略做准备的。
至不济,也起码得看懂上级发来的战斗指令不是?
结果可倒好。
卫绾这不学那不学,偏偏学起了儒家的‘仁恕之道’,甚至还开始身体力行的实践起来。
如何实践的呢?
当麾下的中郎们犯错,乃至犯罪时,身为中郎将的卫绾每每包庇、掩盖,功劳都让给别人,黑锅都自己主动背起来。
美其名曰:亲亲相隐,君子之风。
这就让郅都非常无语了。
好端端一个武将,你治什么儒啊?
哪怕不学兵家的兵法谋略,也至少得挑个有骨气点的学说吧?
——卫绾可倒好,选了诸子百家中,数一数二的软骨头:儒家;
又好似没过瘾般,挑了儒家内部数一数二的软骨头分支:谷梁春秋。
积年累月之下,郅都看卫绾那是越看越不顺眼;
以至于最后,郅都也到了该看书学习,进行知识储备的时候,早已经对儒家无差别蔑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郅都最终认定法家才是最好的学派,就是因为在法家提倡的价值体系中,儒家就是人世间的五大类蛀虫、败类之一!
郅都觉得法家说得对!
于是,就开始喜欢,并深入研究法家学问了。
也可以说,郅都走上法家这么一条‘歪路’,建陵侯卫绾难辞其咎。
和郅都无法与窦婴和平共处一样:郅都和卫绾,也同样算不上亲近。
只是不同于窦婴的倨傲——卫绾这个人,性格是真的好,为人也是真的老实。
所以,郅都大概率不会和已经功封建陵侯,且贵为当朝御史大夫卫绾起摩擦。
准确的说,任何人,都几乎不可能和卫绾起摩擦。
丞相窦婴和御史大夫卫绾,一个和郅都不对付,一个和郅都形同陌路;
剩下的大司空韩安国,也照样算不上郅都的‘故交’。
——郅都和韩安国唯一一次打交道,是当年先帝尚在之时。
准确的说,是太宗孝文皇帝驾崩后,梁孝王入朝奔丧,并开始对储君皇太弟之位动心。
作为梁孝王刘武的幕僚,韩安国自然是殚精竭虑,为孝王出谋划策。
而郅都作为先帝心腹,自然是要明里、暗里极力阻止,一边监视孝王一行的动向,一边给孝王一行使绊子、揪辫子。
当世,郅都和韩安国二人各为其主,直接杠上也是在所难免。
所以情况时:当郅都离开长安是,朝中三公(二公)即便算不上自己人,也起码是能说上话的朋友。
而今,时隔短短两年多,郅都再度回到长安,三公的位置上,却坐着两个曾和郅都有过矛盾的‘仇家’,以及一个虽不曾结仇,也不可能结交的,儒家出身的御史大夫。
下面的九卿,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