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已经打不到了,公共交通人满为患,但老歪无疑是幸运的,至少有一辆属于自己的三轮车可以用来代步,不用挤在城中干着急。
小孙女盘膝坐着,一边舔棒棒糖,一边好奇地左顾右盼,看车水马龙,看行色匆匆的人群。她问:“爷爷,我们要去哪儿啊?”
“我们回老家,爷爷带你挖竹笋,捉蝴蝶。”老歪笑呵呵地说,“乖囡囡睡一觉,睡醒后就到啦。”
“嗯嗯!那我睡觉觉啦!”小孙女脆生生地说着,动作夸张地向后躺下,蜷缩在后斗里,闭上了眼。
老歪被逗得“呵呵”直笑,胸腔里渐次充盈一种名为“幸福”的暖意,这方小小的三轮车赫然成了名为“家”的存在,他这辈子攒下来的最贵重的东西都在这上面了。
他犹记得一年前,他的儿子死在工地上,儿媳妇带着赔偿款跑了,留下他和小孙女相依为命。他本打算一瓶农药结束自己的生命,却阴差阳错地进了诡异游戏。
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不再求死,而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活下去。他吃力地理解论坛里的各种信息,从头开始学习这个新的领域的生存法则。
凭借着年轻时积攒下的灵光劲儿,他成功搭上了一个叫做“昔拉”的公会的线,在上供了大量积分后,获得了加入的资格。
老歪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在诡异游戏立稳脚跟,不曾想还没舒坦多久,最终副本出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从来都是那么迅速,他不得不重新去学习和理解。
幸运的是,作为诡异游戏的玩家,他比平常人知道更多信息,提前准备了物资和容身之所,不至于捉襟见肘。
至于趁势投机倒把、浑水摸鱼、谋取利益,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就是个普通人,只想安安稳稳地有一块地种,能够将孙女拉扯长大,颐养晚年……
耳边忽然响起狂风的呼啸,是一种寒风吹卷骨哨发出的尖利声响,像是远古的萨满做法呼唤迷途的魂灵,平白使人胆战心惊。
老歪眨巴了两下眼,环顾四周,不知是不是他老眼昏花了,天空竟在他眼前呈现皲裂的状貌,密密麻麻地爬满蜘蛛网状的纹痕。
八足的蜘蛛肚腹滚圆,在覆盖天穹的蛛网上缓慢攀爬,尖利的口器如剪刀般对准老歪翕张。“咔嚓——”什么东西被剪断的声音。
老歪一瞬间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意识陷入昏沉,灵魂轻飘飘地飞向高天,最后一眼,只看到自己失去支撑的尸体从车架上滚落,像一堆破破烂烂的垃圾。
尸体被车轮碾碎,流溢刺目的鲜血。人群尖叫起来,有人切切察察地说:“死人了。”
小孙女被声音惊醒,懵懵懂懂地爬下了车,看到老歪头发花白的尸体躺在地面上,她伸手去推爷爷的肩膀:“爷爷,你怎么睡着啦?地上凉,睡在地上要坏肚子的!爷爷你醒醒……”
尸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变冷,许久之后,女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爷爷永远无法醒过来了,眼中现出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茫然。
人山人海,无人驻足,天地间回荡起小孙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
古兰自治区,冲天的炮火在焦土上炸开,扬起苍白的灰烬,血肉被气浪推向高天,又如雨如血地在阵地上空洒落。
亨特背着医疗箱,将一名名伤员从战壕边拖回营地,平放在担架上。
安逸太久的人初次面临战争,就像是森林里被响雷震傻的狍子,无法理解自己正在遭遇什么,也不知道将要去往何方。他们机械性地前冲,机械性地后退,然后出于本能挣扎求生。
死伤在积累,最初的踌躇满志很快被恐惧取代,再热爱夸耀的年轻人也做不到继续宣称自己对战争的热爱,轻浮消弭于压抑的气氛,营地充斥哀嚎和痛哭。
“救救我……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的腿……好痛……”“妈妈……”呻吟此起彼伏,有些声音响了一阵便永远沉寂。
亨特沉浸在死亡的阴影中,尽量冷静地为伤员处理伤口。时至今日,他仍然想不明白战争是如何打起来的,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世界就乱成了一锅粥。
为什么要打仗呢?亨特想,联邦的统治虽然很坏,但也没糟糕到需要用鲜血去洗礼的地步,他们贫穷着、不满着,不还是这么活下来了吗?
“不好!真理之红的人绕到了我们后方……沦陷了,阵地彻底沦陷了……”一个浑身布满灰尘的士兵冲进营地,声音带着哭腔。
接二连三地有缺胳膊少腿的人冲了过来,惊恐地大喊大叫:“有鬼!他们有鬼!”
真理之红是盘踞古兰自治区多年的一支反抗势力,前不久和天平教会达成了合作,势力大增。
亨特有朋友在诡调局工作,隐晦地向他透露过一点信息,他知道天平教会拥有邪神信仰,能够调动鬼怪的力量。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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