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一共四个这种东西推下了水,然后两刻没有动静,大约是给吃饭整备的时间。
在寅时六刻的时候,大船上再次传下唿哨,连响三次,所有船上儿郎都举头朝那边望去。
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立上了甲板,他身着劲装,四腕绑带,长发在晨风里飘动,手里立一杆粗壮沉重的鱼枪。裴液不曾见过这种形制的兵器,想来属于奇门异武。
薄雾中分明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他一立上那里,所有船上就次第响起了呼声。
“那是、那是谁啊?”赵宝在三叔边小声道。
许三也已立了起来,笔直,带着敬意凝望那边:“仇坞主。”
“……那就是雁坞坞主?!坞主、坞主他叫什么名字?”
许三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再是那个言语随和的长辈:“你不是水帮人,少打听水上事。”
“……唔。”
“仇坞主是这条河的宗师,他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许三举头望着那道身影,“没什么可好奇的。”
雁坞主仇千水,这条水域上说一不二的主人。裴液也瞧不清他的面目,但他是知道此人的。
但仇千水嘴里说出的话并不像是不令人好奇。
“五万里水域……”一道雄浑的叹声,传遍每个人的耳朵,然后他顿住了,似乎在扫视船下这些仰望他的面孔,整片水面陷入安静。
他低声道:“……今有其君。”
不是每个人都听懂了,但所有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默中,河风带着淡淡的水腥扑面而来,小船上无人言语。
“诸位,今日豪聚,为我水界之盛事。”冷雾之中,仇千水笔直的身影很模糊,没有用力的呼喊,只把‘水界’二字咬得很清晰。
“雁坞。得赶浪、青芦、洼水、东山、狐五帮信重,聚在麾下。今有四十丈长舰一艘,六丈小艇五艘,渔船小舟二百六十二艘,计有水上好汉两千四百余人。扫视涝水之上,无有撄锋之人。”仇千水扫视一圈,道,“长安八水,共有一十八坞。”
群舟寂静。
“自今晨卯时起,神京之外八百里水系,一十八大坞,七十六大小帮派,计有长舰三十三艘,小艇渔舟不可胜数!水上豪杰千万,聚如过江之鲫!”仇千水高声呼道,“群雄并聚,只为一事——七日大祭,飨宴两位水主,共迎‘水君’登位!此千年所未有之事业!”
似乎除了小舟上几位年轻人,所有人都并不对此感到惊讶,裴液扫视过去,那些挽腿露腕的汉子们一脚踩在船沿上,一手扶着桨杆,无一不昂首望着那道身影。
“水上生死,河里刨食,大江夺我多少弟兄性命,又养育我几代亲幼,此皆天意!既有水君,我当拜之!”
群雄并喝:“既有水君!我当拜之!”
仇千水又呼:“大祭七日,江上一十八坞,携水货三万斤以飨两位水主!请诸君为我发帖!”
群雄抱拳齐喝:“喏!”
仇千水抱拳回礼:“请诸位传接飨食。”
许三搁下双拳,把住两支桨杆,薄雾里裴液瞧着那道雄壮的身影,他呼喝罢了却一动不动,只立在晨风里,似乎望着这些麾下的好汉。
所谓“飨食”,所谓“请帖”,从大船上送下来,在舟船间传递着,离得近了,裴液瞧清了那是什么——一大包鱼货,好像还掺杂着一些红肉,新鲜的腥气十足。
大约五六十斤的一包,一个身负轻功汉子担着六七包在小船间走跃,摇晃中一包同样的物什飞来,稳稳落在了他们小船中央。
几个后生全惊异于这手上功夫,裴液低头去看,见同样是打包好的——结实的网兜,一条瞧着韧性十足的绳缆。
“这……这是干什么用的?”二毛喃喃。
三叔一言未答,只把桨道:“起锚。”
赵宝与大喜一同握住缆绳,把锚收了起来,分得飨食的小船们陆陆续续地离开,遥遥地听不见水声,只见一个个没入了白雾中,留下的越来越稀少。
不知什么时候再次下起雨来,很细,点点滴滴,在水面击出嵌套的圆。
阴寒不止,雾眼见是难以散去了。
几个后生都搓了搓手,把裤脚挽了下去。
裴液瞧了眼小七,她依然蹲在船头瞧着水面,她不和三叔说话,三叔好像也没叫过她。
但三叔正要撑桨,那边水上却奔过来一个身影。
“且慢,且慢!”他在已挺稀少的船间跃跳着,时不时蹦出三四丈的距离,乃是个样貌清朗的年轻人,衣装利落,最后一脚踩在了他们船上,小船晃了两下,停稳了,“小七,小七!原来你在这儿啊。”
小七转过头,笑着一抱拳:“少坞主好啊,有几天不见了。”
“唉,我根本找不见你。”年轻人立在船上,叹口气,这才四下看了一眼,“你这艘人还很宽闲——啊,几位好,在下仇落,有礼了。”
他刚刚那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