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会!”
一个惊愕的声音打断了她对未来的思索,带着少年特有的慌乱和难以置信。少女回头望去,恰好对上了米契的眼神,但后者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大团不知道该说是羞耻还是其他意味的红晕,想都不想地扭过头去,回避了她的目光,还做贼心虚般大喊:“没有、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卡多拉!”
这不打自招的举动让卡多拉有些好笑,因目睹未来而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她无意探究米契究竟在未来的命运线上看到了什么,只是将脑袋靠在布满弹孔与剑痕的墙壁上,微微抬头,颈部的线条在阴影中显得纤细而脆弱,目光透过半塌的天花板,看到了一个永无止境的灰色世界,乌云低垂,了无生气。她轻声道:“米契。”
“嗯?”少年的声音闷闷的,显然还在为刚才的失态懊恼。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就好了……”
“……嗯。”
……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就好了……
在过去,人们不会有如此一致的念头,就算每个人都知道战争只会带来杀戮、破坏和无尽的空虚,可不曾亲眼目睹的人是不会在乎的,他们更在乎自己从战争中得到的财富、利益和地位。高位者一声令下便让无数人奔赴战场,下位者不需受到征召便自发响应着这场盛宴,战争的机器如此庞大,需要上下都有一致的意愿才能启动,所以我们说,在这方面,凡人的思维似乎更为统一。
可如果他们能够看到呢?
就像从一面冰冷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毁灭于战争的命运,或自己幸免于战争的命运,那样的感受是比任何形式的说教都具有冲击力的。镜子中呈现出来的景象越是空虚和悲伤,就越发映照出他们此刻的行为有多么荒谬与残忍。手中染血的武器变得无比沉重,眼前被标记为敌人的面孔,忽然变得如此熟悉,仿佛曾在自己的记忆中出现过——那分明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可以拥有着平凡生活与幸福未来的、活生生的人。
就像火焰盛情燃烧后终究会熄灭一样,凡人心中的仇恨,也不过是被一时的孤独和无助鼓动着,一旦失去支撑就会黯然消散,一种巨大的茫然和难以言喻的悲怆,逐渐取代了战斗的意志。
当啷!
武器从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已被鲜血彻底染黑的大地上,发出清脆却震耳欲聋的声响。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武器落地的声音如同连锁反应,在死寂的战场上此起彼伏。野兽般的咆哮消失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无法自制的啜泣。士兵们面面相觑,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对方。她们的眼神中不再是仇恨,而是浓得化不开的迷茫、麻木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圣夏莉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陷入沉默与死寂的战场,她的视线仿佛拥有一种超越现实、堪破本质的力量,穿透了血肉之躯,直接映照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之上,让他们无处遁形。最终,这道视线缓缓抬起,落回到那尊依旧恢弘矗立、象征着宇宙中另一种本源力量的身影上。
“卡拉波斯,”她轻声道,“现在,你看到了,凡人是可以被改变的。”
“何谓改变?”黑暗女神的声音依旧至大冷漠,不为所动:“我只看到他们正在恐惧,当命运未知时,他们恐惧,因此想要反抗;当命运可知时,他们仍然恐惧,因此选择顺从。如果你将这个过程视为一种改变的话,那么时间由过去流向未来、生命由存在走向消逝、物质由诞生走向湮灭的过程,莫非也是一种改变吗?”
那不过是世间固有的规律而已。
圣夏莉雅闻言,轻轻叹息一声,虽然她本就不觉得自己能够说服卡拉波斯,但对方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遗憾:“你总是把凡人想得太过固执了,卡拉波斯。”
“反过来说也一样。”卡拉波斯冷冷道:“你总是把凡人想得太过善良了,圣夏莉雅。”
两人遥遥相望,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一股肃穆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战场,如果无法说服对方的话,战斗就成为了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这场战斗将不再有任何的侥幸和犹豫,因为双方都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卡拉波斯必须在希诺解决戴森球号、重返战场之前结束这场战斗,她不愿让歌丝塔芙家族的骑士作为最大的变数,干扰这既定的终局;同样的,圣夏莉雅也必须在林格的信仰之力彻底枯竭之前结束战斗,因为……她还想要拯救那个年轻人。
无论如何,都想要拯救他。
这样的心情,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