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发少女怔然的注视下,潮汐凝固冻结的地方,黑发黑眸的女神缓缓闭上了双眼,让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
光明是睁开眼睛才能看到的事物,但在获得视觉之前,所有生灵都曾沉浸于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也就是说,黑暗是比光明更早诞生的概念——
“黑月,黑夜,黑暗,此即为生灵永恒的归宿。”
幽而深沉的语调,博大意志的显现,传响在天空、大地与海洋的每一个角落:“在永无止境的狂夜里,难以安息的生命啊,窥见头顶的星与月,感受灵魂的寂静与安宁吧。”
“死兆之星……黑暗天启。”
火把燃烧至干涸便会熄灭、萤火舞动至力竭便会消亡,没有永恒存在的光明,连太阳都会在不可预知的某一日黯淡死去,唯有永恒存在的黑暗,博爱而无私地容纳了那个熄灭消亡后的世界。
无穷无尽的黑雾,霎时如同从宇宙创口喷涌而出的潮汐,自卡拉波斯紧闭的双眼中狂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凝固的空间。黑雾潮汐所过之处,空间无声地溶解。凝固的幽蓝光雨如同脆弱的冰晶,瞬间被冲刷吞噬,连湮灭的残迹都未曾留下。下方那如同黑曜石镜面的死寂海洋,表面被狂暴的潮汐犁开、粉碎、同化,露出下方更加深邃、虚无的混沌底色。构成这个虚拟世界基础架构的、若隐若现的数据流在狂潮中彻底崩溃,无数0与1的乱码如同被风暴卷起的尘埃,瞬间被黑暗吞没。命运巨蛇在远方发出最后的、无声的悲鸣,它那被侵蚀的庞大身躯在黑雾的冲击下寸寸瓦解,构成躯体的命运丝线如同投入熔炉的冰雪,消融无踪。
这股恐怖的洪流,正裹挟着诞生于原初黑暗中的伟大神明的意志,精准地、不可阻挡地涌向力量枯竭、行动被彻底锁死的圣夏莉雅。而少女指间的命运锁链已彻底陷入黯淡,如同死去的银蛇散落。她试图抬起手,但左肩伤口喷涌而出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抽空了她最后一丝力气。比时间的洪流更加无可阻挡的冰冷雾气冻结了她的血液和思维,她看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潮汐逼近,闪耀的金色瞳孔中映照出的,却不是绝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以及似曾相识的宿命感。
下一刻,黑暗的大潮浩浩荡荡,奔涌而过,毫不留情地淹没了她的身影。
与此同时,卡拉波斯的身影消失了。
既不是闪烁,也不是跨越,甚至不是任何一种凡人可以理解的移动方式,只是当黑暗潮汐淹没了圣夏莉雅的身影时,祂的身影便也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命运王权的身后。对于这个世界固有的法则来说,祂即是黑暗,黑暗无处不在,那么祂自然也无处不在。就连那个被黑暗冲刷后逐渐褪色和孤独的单薄剪影,也不过是祂脱去外在的伪装后,展现出来的最贴近神只的模样罢了。
那柄熊熊燃烧的暗影巨镰,被祂单手紧握,高高举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以至于圣夏莉雅可以在这无限短暂的刹那之间,清晰地看到镰刃上闪耀的寒光、看到黑暗中许多张牙舞爪的影子、甚至看到自己被镰刃刺穿心脏后无声地闭上双眼的未来……可是在如此原始如此纯粹如此浓重的黑暗中,自己为什么还能看见呢?
或许,不是她看见了,而是……命运看见了。
冰冷的讽刺感如同毒刺,穿透了绝望的坚冰。
“噗嗤!”
一声沉闷、却又无比清晰的穿透声,在死寂的战场上响起,压过了正在残杀的咆哮。
燃烧着深邃黑炎的镰刃,没有半分犹豫,精准而冷酷地贯穿了圣夏莉雅的胸膛。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伤口,以及,一模一样的命运。
圣夏莉雅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放大。没有鲜血,只有更加虚幻、更加紊乱的幽蓝色数据流,如同被击碎的核心般,从贯穿心脏的伤口处,一点一点地向外渗出,犹如溢出体外的光芒。那是极不符合常理的一幕,被如此巨大的镰刃贯穿了胸膛,血液本应从伤口中大量流失,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夺走全部的活力与生命力,彻底致人于死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微弱渗透,甚至让人不禁怀疑那道伤口其实并不致命,只是如同被玻璃的碎片或锋利的纸页割伤了手指那样,或许有过一瞬间的疼痛,但习惯过后,很快就会忘记。
这既是黑暗女神卡拉波斯刻意为之,祂凭借自己精妙到足以称之为艺术的技巧,在镰刃贯穿心脏的一瞬间封住了伤口,仅仅留下了一道手术创口般微小的痕迹,黑暗魔力会通过这道伤口,渐渐同化和浸染对方的灵魂,如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带领她走入一个甜美的梦境之中。因此,被命中者将不会感受到太剧烈的痛苦,而是会在不知不觉中睡去,一直沉睡到黑暗的尽头,那静谧的原点。
多么残忍……却又温柔的一刀啊。
如果战斗不是生命唯一的选择,那么对它降下宣判可以说是最残忍的行为,残忍得让人不禁想要嘲笑;但如果战斗是双方意志的碰撞与理想的对峙,那么毫不犹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