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城,已是一座死城。
南城墙上一个个贯通的孔洞,以及孔洞内外被慌乱丢弃的杂物,乃至金银财物,见证着一座曾经之繁荣冠绝一州的雄城,最终的落幕,是如何匆忙。
和狼狈。
而残破的几乎不见一截完整存在的北城墙,以及城墙内外血色浸染得漆黑一片,则述说着人皇的子孙,和他的追随者们,到底是怎样的无畏。
和不屈。
逃了的,再不敢回头多看上一眼,而死去的,则不能复生。
除了天空中整日里盘旋不绝的食腐鸟群,和拼着一死都要在那血黑色的泥泞里翻滚的虫豸,试图凭着本能和欲望,在这片死气滔天的废墟里,搏出一线更大的生机。
再没有多余的生命会在这里停留。
可这一日,这座经历过血与火的残酷最终在冬日里慢慢冷却下来的死地,迎来了两个胆大妄为的拾荒者。
两个脏兮兮的少年。
其中一个,是穷人家里少见的大个子,只是?,他面容黝黑,再加上手上脸上的脏污,除了一双眼睛四下里查看时露出的眼白,几乎就是个黑人模样。
他身上穿得就更加另类,下身是条明显肥大得多的破棉裤,用一根腰绳死命的系着,上身则是件沾了泥污的花红大袄,分明是谁家新娘子曾经的嫁衣!
大个子穿了这样的衣服,鼓鼓囊囊,也浑不在意,自城南一路向北,走街串巷,但凡还能进去的院子和屋子就不会放过,能拿的能捡的,用一块巨大的麻布包裹了,拖拽着走,很快,就已经是沉甸甸的一大包。
另一个少年个子矮些,更瘦更小,但一双小眼睛贼溜溜的,四下里瞟得飞快,他就不似大个子那般什么都捡,只有背上一个小包裹,里头却颇有些分量,都是能活着拿回去就能值点钱的好物件。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率先拎不动了,走到一个岔路口,往阳面的一头找了个干净的地上一坐,小声招呼道,“哎,哎哎,狗哥,歇歇,快歇歇。”
被叫做狗哥的大个子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无奈的叹一口气,拖着他的大包袱走回来,一屁股就坐在那包袱上,低头看矮个子少年,教训道,“平日里让你多走走动动,总是不听,如今到了这里,还没半日就走不动了,如何能行?”
矮个子少年翻了个白眼道,“吃都吃不上,还走走动动,岂不饿的更快?”
狗哥斜瞥了他一眼,抬头去看北方,这一条最最笔直的官道的尽头,是一段已然倒塌了的城墙。
矮个子少年当然看出了他的想法,忍不住就缩了缩脖子,小心的看向四周,死寂一片,他往狗哥身边凑了凑,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却仍旧是这座死城里最突兀的存在,“狗......狗哥......你看咱们捡的也够多了,早些折回去将这些东西换了钱,家里头这个冬天就都好过得多了......”
狗哥闻言摇了摇头,道,“要回你回,我要去那里看一看。”
“看......看什么......?”矮个子少年连往北面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道,“万一那里还有妖夷在,哪怕一头小妖,不不......哪怕一只老虎一匹狼,咱们两个就都得死在这......”
说到这个“死”字,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狗哥扭头看了矮个子少年一眼,喝道,“出来前,不是已经将值钱的那几件东西给家里人留下了?都一路走到这里来了,还怕个球的死!”
“小声些,小声些......!”矮个子少年用极低的声音嘟囔道,“谁来这不是为了求财,还能是为了寻死?再说了,定是都死了的,有什么好看?”
狗哥哼了一声道,“自然是要去看看,死在济城北城墙上的,都是怎么个死法。”
“还能是怎么个死法,”矮个子少年撇嘴道,“咱们这一路过来也看见不少死了的,不都是一个死法。”
狗哥肃然摇头道,“不一样,死在济城北城墙上的,不一样。”
矮个子少年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瞥了狗哥一眼,扭过头去,又飞快的朝着几个相邻街巷扫了扫,见仍是死寂一片的模样,才问道,“你想像他们一样死在那?”
“当然,”狗哥毫不犹豫的道。
矮个子少年翻了个白眼,随即眼轱辘一转,道,“人家可是死在了抗夷的战场上,你要是想像他们一样,也得当上兵死在抗夷的战场上才算一样,可不是说死在一处地方了就算一样的。”
“我会去当兵的,”狗哥回头一把按在矮个子少年的头上,认真道,“等你再长大些,弟妹们也都再大一些,家里头能攒下点过冬的粮食,我就去当兵。”
矮个子少年一怔,随即避开了狗哥的目光,道,“如今咱们山南郡都没了,人们也都往南面迁,想着去沐阳郡,或者干脆去京州,你去哪当兵?”
狗哥眼睛一亮,道,“前些天六子见着了一个南下掉队的伤兵,住在咱们村子上,听他说,大公子就在卫城,大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