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修吾闭目感受体内流转的《黄庭经》,那篇“照见本形篇”已不再只是心法,而是与他的元神彻底融合,化作一道不灭印记。他终于明白,“一人之上”并非凌驾众生,亦非超脱生死,而是**在万千宿命织就的罗网中,仍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们走。”他说,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落谷,回荡四方。
众人点头,无人多言。他们已无需言语确认方向。因为从踏出画卷那一刻起,他们的脚步便再不属于任何典籍记载、任何天书记载的轨迹。他们是断链之环,是错格之棋,是命运长河中突兀翻起的浪花。
孙悟空扛起金箍棒,咧嘴一笑:“俺老孙记得,花果山后山有片桃林,春天一到,十里红霞。如今虽成焦土,可只要根没死,总还能活过来。”
“那就种。”猪八戒拍拍肚皮,“老子当年在高老庄也种过地,虽说后来被雷劈了三次,但种桃子总比种瓜强。”
哪吒踩上风火轮,混天绫随风猎猎:“我倒想去陈塘关看看。父亲……或许已经老了。我不求他认我,只求他亲眼看看,他的儿子没死,也没跪。”
小张太子握紧斩妖剑,目光远眺:“我要去西牛贺洲,找到那座囚禁我的道观。师尊说我是‘清修之材’,可我连哭都不敢大声。今天,我要问他一句:你教我的道,是不是骗人的?”
云中子轻叹:“若真是骗,也是为了护我等周全。可如今,护不住了。”他抬头望天,“天机已乱,三界将启大争之世。有人会因这星雨觉醒,也有人会因此疯狂。我要去找广成子师伯,问问他为何封印‘逆命道’。”
魔尊重楼冷笑:“你们一个个都想去寻根?我偏要斩断所有来路。”他仰头,眼中火焰跃动,“我要杀回魔界,把那些自诩为王的废物统统踩下王座。我不是为了称王,是为了告诉他们??**弱者也能撕开天命**。”
杨戬沉默片刻,终是开口:“母亲葬在桃山之下,碑前无名。我想替她立一块碑,写上‘瑶姬之墓’四个字。哪怕天雷劈下,我也要站着写完。”
最后,所有人看向孙迅音。
他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燃尽怨火,也曾蜷缩如婴。此刻,它们微微颤抖,却不再是因为恐惧。
“我不知道家在哪儿。”他低声说,“但我……想去看海。听说东海尽头,有一座孤岛,风吹十年都不停。我想知道,站在那儿,会不会听不见过去的哭声。”
胡修吾笑了,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那就去。我们陪你。”
七道身影腾空而起,不借祥云,不御仙鹤,仅凭一身逆命之力,撕裂虚空,直奔三界八荒而去。
而就在他们离去不久,南荒绝域的地底深处,那座青铜巨殿并未完全崩毁。残存的照形台碎片中,仍有一丝幽光闪烁,映出七道模糊倒影。忽然,一道苍老身影浮现,手持拂尘,眉心一点赤痣,正是早已退隐多年的**太上老君**。
他望着镜中影像,久久不语,最终轻叹一声:“七星移位,命轨崩解……劫数来了。”
“老师,真的不管吗?”虚空中传来一道女声,却是骊山老母悄然降临。
“管不了。”太上老君摇头,“他们已跳出五行之外,不在三界之中。此番逆行改命,非人力可阻。若强行镇压,只会催生更大的反噬??届时,不是七人成魔,便是天地重归混沌。”
“可若任其发展,天道威严何存?”
“天道?”老君冷笑,“天道若真公正,何须编造那么多故事来遮羞?孙悟空大闹天宫是罪,玉帝纵容权臣陷害天蓬是功?哪吒剔骨是孝,杨戬孤独千年是义?这些谎言织得太久,如今终于有了裂缝。”
他转身,拂袖而去:“让风暴来吧。若连这点风雨都经不起,那所谓的‘天道’,也不过是个纸糊的庙。”
……
东海之滨,浪涛如怒。
孙悟空第一个落地,望着眼前断崖残壁,眼中笑意渐收。昔日花果山,如今只剩焦岩枯藤,溪流干涸,灵泉封冻,连一只猴子的影子都看不见。
“都在这儿了。”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黑土,指缝间簌簌落下灰烬。
身后,猪八戒默默取出一截桃枝??是他当年从蟠桃园偷偷藏下的最后一根幼苗,历经轮回未腐,一直贴身保存。
“种吧。”他说,将桃枝递出。
孙悟空接过,深深插入土中,以金箍棒为槌,敲击地面三下,唤来地脉残存灵气。哪吒引南明离火温养根系,小张太子割腕滴血祭土,云中子布下聚灵阵,杨戬以第三只眼射出一丝混沌银芒护持生机,魔尊重楼焚自身一缕精火点燃魂灯,孙迅音则盘坐于桃树前,低声吟唱一段谁也不懂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