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苞问“万岁,还是薛禄山的折子吗?他的事全国上上下下,已经议论了一年了,是非早有公论,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唉,他不肯自尽,让朕有什么法子?”楚寰长叹一声又说“朕下不了这个辣手啊!他与朕私交很深,朕虽是皇帝,但也有血有肉,常人都能有的感情,朕岂能没有呢?朕怎么……”
他说不下去了。
方苞却不动声色地说“万岁,薛禄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皇上不株连到他族人,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了。国家,公器也,怎能与私谊连在一起呢?”
楚寰很满意方苞的话,因为他正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薛禄山的事情,是应该做出最后的决断了。
他疾步走向案头,扯过一张纸来写道
乞命折已览,尔既不肯谢罪,朕只好赐尔自尽了。
纵观自古至今的臣子,有不法如尔者吗……
朕待尔之恩如天高,如地厚。尔擅作威福,植党营私,如此辜恩负德,于心何忍也?
尔自尽后,若稍有含怨之心,则天地不容,尔将永堕地狱而不得超生矣!
他把这朱批谕旨交给沈离说道“拿出去发了吧。”
沈离没有多说,迅速走了出去。
这么多天的协理国政生涯,使她敏锐地想到,薛禄山既除,下一个便轮着贝太师了。
贝太师是本朝的一个瘤子,不除掉它,楚寰要刷新政治的雄心只能是个泡影。
比起死有余辜的薛禄山来,贝太师的罪名,并不在薛禄山之下。
皇上对他的妒恨,更超过了其他政敌。现在,比态势也已是坫上的鱼肉,只不过,要剁掉它,是要沾上血腥的。
因为他不同于薛禄山,他的女儿可是正宫皇后。
皇上杀他,可是要承担恶名的。
楚寰的这份上谕,是景桢三年十二月十一日发出去的。
几天之后的一个凄风黑雨之夜,徐路上听到了这个旨意,也不得不服从这个旨意。
他含着悲切,也许还含着愤怒,离开了人间,离开了这个曾经给了他荣耀,也给了他不幸的世界……
……
……
这是一个漆黑的、凄风苦雨飘零的深秋之夜。
几辆络车,排成一行,在长城脚下那黄土驿道上艰难地行进。
几十名护卫军士的油衣,早就被雨水淋透了。他们脚下的牛皮靴子,踩在泥泞的道路上,发出一阵咯咯吱吱的、古怪的响声。
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尽管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行军,也尽管是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但精神抖擞,队伍整齐。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叫苦,更没有人敢歪邪踉跄。
既使偶而有人不慎跌倒了,也会立刻爬起来,追上队伍,继续赶路。
谷<spa>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是这队兵丁的领队、马陵峪总兵范时。
这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汉子,四方脸,一字眉,神色冰冷严竣,也带着几分傲岸。
他是朝廷的三品大员,按规矩,是可以坐大轿的。
但是因为今天的差使要紧,他除了座下骑着的一匹枣红马外,与兵士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从他那睁圆了的眼睛和不时四顾的神色里,才依稀看出他的紧张和不安。
突然,走在前队的一个兵士飞马跑了过来,滚鞍下马,行了一个军礼请示道“禀军门,前头三河口涨水,石桥冲坍了,咱们的车全都过不去。是走,是回,请军门示下。”
范时把脸一沉“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是当兵的本份,这还用得着请示吗?你立刻到前边,和靠山镇那边连络。告诉他们,这是十三爷亲自派的差使,不许出了点儿差错,让他们都小心了!”
“是,标下明白。不过,刚才奴才到前边看了,水流确实太急,几次架桥都没能成功。奴才请军门示下,能不能绕道走沙河店,那里的桥结实些……”
范时摆手让车队停下,他自己拍马向前,对那报信的兵士说“走,带我到前边看看。”
“是!”
范时带的这支队伍,是善扑营马陵峪大营的。
他们隶属军机处和直隶总督双重统辖,是专为拱卫皇陵而设的。
可以说是支名符其实的“御林军”,也一向以训练严格、勇敢善战而著称,在军中享有根高的威望。
范时来到河口时,只见山洪暴发,浊浪滔天,大桥又正处在两股激流的交叉口上,滚滚波涛,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河对岸和这边,都有无数兵士冒着生命危险在奋力架桥。
可是,刚刚架起来,又迅即被激流冲垮。河水溅起的浪花水雾,迷得人连一尺多远都看不清楚。
两岸兵士们虽极力呼喊着什么,可谁也难以听到。
就在这时,突然,从河对岸射来几支火箭,有的因力量不足而掉进河里,但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