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不明白。现在,似乎懂了一些。
格伦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地图前。他的手指沿着从巴黎到贝桑松的路线缓缓移动,经过博纳城,经过那些标记着森林与河流的地点。三天。使团的马蹄此刻或许正踏在索恩省道路上。
“侯爵大人~”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是老侍从卢卡的声音,“该用晚餐了。另外,内务总管询问,是否需要开始准备东翼客房的熏香?”
格伦转过身,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回桌边,拿起那叠羊皮纸中的一张,那是高尔文留下的、关于使团成员可能带来的随从数量与物资清单。他的目光落在“查尔斯亲王私人书记官”这一条目上,停留片刻。
“告诉内务总管,按最高规格准备客房,”格伦的声音在空旷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但熏香……用我们本地修道院去年制的薰衣草与橡苔,不必特意采购东方香料。”
“是~”卢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年轻的君主很少如此具体地过问这些细节。
“还有,”格伦补充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皮纸粗糙的边缘,“明早请铁卫队长来见我。关于使团入城时的仪仗安排……我有些想法。”
门外传来卢卡告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格伦重新坐回椅子,却没有再去看那些账目与清单。他凝视着壁炉中跳跃的火焰,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高尔文下午说过的话——“外交如剑舞,进退皆有章法。但真正的章法,不在于记住所有步骤,而在于看清对手的重心何时偏移。”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书房里,烛台被仆从们无声地点亮,温暖的火光驱散了角落的阴影。格伦伸手取过一张新的羊皮纸,拿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水。
他开始书写——不是记录,而是梳理。将下午那些纷繁的教诲,那些隐藏在礼仪与开支背后的意图,那些关于玫瑰与匕首的隐喻,逐一转化为他自己的理解。字迹时而流畅,时而停顿,有时他还会划掉一整行,重新开始……
当~当~当~
远处传来宫廷晚祷的钟声,悠长而沉稳。但格伦没有停下。他知道,当法兰西亲王的马车驶入贝桑松城门时,他不能只是一个“似乎懂了”的年轻君主。
他必须在那些微笑、祝酒与看似寻常的交谈中,看清玫瑰下的茎刺,听见寂静中的剑鸣。
而这一切,都从这个黄昏,从他笔下逐渐成型的思考,从他对一罐熏香的选择,开始了……
…………
夜晚,当高尔文刚返回家中不久,亚特便随同菲尼克斯一同到来。一起前来的,还有神甫罗伯特。
“坐吧。”高尔文示意,自己率先在壁炉旁的高背椅坐下。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投下深深的阴影。
亚特、菲尼克斯和罗伯特神甫依次落座。仆从悄无声息地端来葡萄酒和面包,随即退下,并将大厅的门仔细关好。
“详细说说。”高尔文的目光首先落在儿子菲尼克斯身上,随即转向亚特,“昨天下午那场袭击……”
亚特端起琉璃杯,没有立即饮用。他将杯子握在手中,感受着陶器传来的凉意,开始叙述……
从拜访大教堂后返回途中的卡多克街,到那辆疯狂冲出的蔬果推车,再到光头壮汉的横冲直撞和侍卫坠马,最后是自己下令撤离而非追击的决定。
“……我认为,这不是一次真正意图取我性命的刺杀,”亚特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清晰而冷静,“更像是一次粗暴的警告和试探。目的在于制造混乱,并观察我的反应和宫廷的态度。”
高尔文静静听着,手指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规律。
“你觉得这次是谁在幕后下的黑手?”高尔文倾身问道。
“巴特莱!”
当亚特提到判断幕后主使是巴特莱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无太多意外。
高尔文缓缓啜饮了一口葡萄酒,目光重新投向亚特,“巴特莱的风格一向如此,直来直去,带着约纳省贵族的鲁莽,却又自以为得计。街头袭击虽拙劣,但确实达到了部分目的——贝桑松现在人心浮动,许多原本观望的人,会更加谨慎。”
他放下酒杯,看向菲尼克斯,“这段时间,你务必要加强亚特府邸的防卫,并增加城中巡逻。这是必要的姿态,既保护了亚特,也向所有人表明,宫廷绝不容忍这种行径。”他的语气转为严肃,“菲尼克斯,从今天起,你要把亚特的安危放在首位,不仅是在府邸,任何公开场合,甚至是宫廷之内,都不可掉以轻心。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既然敢在街头动手,就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尝试的。”
“是,父亲。”菲尼克斯挺直脊背,年轻的脸庞在火光中显得坚毅无比,“我以骑士的荣誉起誓,绝不会让姐夫再陷入险境。”
高尔文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回到亚特身上,带着探询:“你刚才说,已经发现了一些眉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