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殊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温柔地说道“夜深露重,小心身子。”
面对俊秀之人如此贴心的关怀,换了寻常女子只怕会羞得满面通红,但她却是个异类,肆无忌惮地穿了起来,并将半个身子倚靠他身上,低声喃喃道“我先小憩一会儿,好了再叫我。”
见两人亲密的姿势,书童磨了磨牙,暗骂不知羞耻!
公子华低眉看着脚下连血带毛的野鸡,抿了抿嘴角,伸出不沾阳春水的手指碰了一下野鸡,见此,书童赶紧将那只野鸡从他眼皮子底下拎走,并道“这等血腥之物岂能脏了先生的手,待我去清理干净,再拿来。”
说罢,他寻着提水来的小路走去。
夜幕间,一双幽深的眼睛紧紧盯着公子华,仿佛想要看透他身上的每一处,或是探知他脑子里所思所想,哪怕此人理由再足,也是不可信的人,决不能让他一路跟着他们。
除了林间吹来的凉风,公子华还感觉到了一道阴森森的视线,于是毫不避讳地对上了纳兰殊的视线,问道“阁下是在看什么?难不成在下穿着有失体统?”
“我只是想在一个病弱公子,还能在人世间逗留多久。”
这话……尖酸刻薄!
公子华合时宜地咳嗽了起来,看上去的确不像是能长久存于世的身子骨。
纳兰殊挥袖扫去面前的空气,脸上闪过一丝嫌弃的表情,“阁下莫不是患了肺痨之疾?”
公子华止住了咳嗽声,脸色有些白,答道“阁下不必害怕,算不上肺痨,断然不会传染给二位的。”
纳兰殊认真地看了一眼他的病态,黑亮的眸子沉了一下,故意说道“叶非乃是鬼医之徒,他如何说?若是没救,你这咳疾这辈子是无望了。”
“在下不敢奢求太多,能活几日算几日。”
公子华不由失笑,这人的疑心可真重,动不动就怀疑自己,难道自己的伪装在他看来就这么失败吗?
“是吗?”羸弱之躯,看破生死,上京不求医,反故意卷入朝野之争,如今辅佐昭王事成,却卸甲逃之,看似合常理又不合常理,这是他遇见过最难以琢磨的人。
翌日,四人出了林子,进入附近的一个小镇子,街市喧闹,甚是繁华。
花不语进入镇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金子租了辆马车,车夫见到金子时立即两眼放光,捧着金子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位公子安全地送出济州。”
公子华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毛,道“姑娘收了我的金子,就打算将我丢在半途不管了?”
她抬了抬下巴,目光瞥向车夫,“你的金子在他那里。”
“追杀我的人不会就此罢手,我死了权当自己作的,但……”说着,他将目光移到那车夫的身上,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连累了无辜之人,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岂不罪孽深重?”
不知是他的目光寒渗,还是说的话太吓人,那车夫一哆嗦,立马将金子全数还给了花不语,并明言道“姑娘,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丢不起性命,这单生意我不做了。”
说罢,他逃命似的,拉着马车就溜走了。
看着面前这张似笑非笑的脸,花不语忍了忍,他分明是故意为之,她就算将镇子里所有车夫叫来,也会被他几句话给吓走,看来她是很难甩开这块狗皮膏药了。
虽然金子重新回到了兜里,她依然心中不痛快,顿时摆起了脸色,“不知好歹,我大可以甩了你。”
他笑,“你我同病相怜,何不相濡以沫?”
花不语朝着他跨了两三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将对方细微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才说道“你被人追杀,我却是逍遥自在,何来同病相怜?”
他毫不退缩地对上花不语的目光,亦道“朝廷收拢了霁王的旧部,对外宣称霁王妃已死,但有人清楚得很,真正的霁王妃正逍遥法外,霁王真正的死因一旦曝光,会引起什么后果,姑娘这么聪明,该清楚的,更能明白其中的利害,你如我一样,是根,斩草必除根的根。”
这话说的在理,她内心被掠起了一丝涟漪,勾唇道“纵使如此,你又能帮得了我什么?”
力气最小,跑步最慢,除了嘴皮子,到现在她还没有在他的身上看到有什么求生的本事。
公子华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城门口忽然传来骚动声,四人停驻下来,书童被派出去打探情况。
过了一会儿,书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跑到公子华面前,说道“先生,出城的路封了,我们暂时是出不了城了。”
纳兰殊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花不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找间客栈休息一晚。”
她颔首应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许多人出不了城,只能暂且留在镇子里,一时间造成镇子里的客栈客满为患,唯一还有空房的也只有全镇子最奢华的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