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站在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会议室里残留的压抑和冰冷彻底排出肺腑,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进。”刘强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周放推门而入。办公室极大,装饰却透着一种冷硬的科技感与传统中式稳重奇特的混合。刘强没有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而是站在整面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望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动脉。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细微热气的茶,身影在广阔的城市背景前显得有些孤直,却又像一根定海神针,牢牢钉在京西这艘巨轮的舵位上。
“刘总。”周放走到他身后不远处站定,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能完全平复的波动。
“会开完了?”刘强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动静不小。郑国源亲自下场立规矩,看来上面是动了真火。”
“是。”周放言简意赅,将会议室内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郑国源那三点如同重锤砸落的规矩,以及最后那句“每团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的冰冷警告,尽可能客观地复述了一遍。
他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情绪,但提到曾庆阳的“明白”和自己那句憋屈的“知道了”时,语调仍不免有些发硬。
说完,他将那份沉甸甸的红头文件轻轻放在了刘强身旁的小几上。“这是刚拿到的初步框架和清单。”
刘强终于转过身。他的面容有着长期高强度工作留下的深刻痕迹,眼神锐利依旧,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思量。
他没有立刻去翻文件,目光先在周放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看穿了他强压下的不甘。
“坐下说。”刘强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自己先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呷了一口,动作不疾不徐。
周放依言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汇报的姿态。
“郑国源…是个厉害角色。”刘强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了敲,“他这三条,刀刀见血。佣金透明,骑手权益,公平竞争。听着都是大道理,站在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上,谁也驳不倒。
但真正落实下来,条条都是捆在我们这些想快速扩张、用点‘非常手段’的企业身上的绳子。”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那份文件,眼神复杂:“上面终于开始动手收拾这片烂摊子了。野蛮生长的时候过去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周放凝神听着。他知道刘强看的从来不止一步。
“好事在于,”刘强继续道,声音平稳而冷静,“无序的、无底线的竞争,确实该停停了。
像每团那样,看似烈火烹油,实则埋雷无数,一旦引爆,就是灭顶之灾。郑国源今天砍了每团这一刀,血流成河,是杀鸡儆猴,但也算是帮市场提前排了一颗巨雷。
继续任由他们那样搞下去,迟早把所有平台都拖下水,整个行业信誉崩塌,谁都别想好。监管介入,划定红线,虽然束缚多了,但至少给了活下来的玩家一个明确的、相对安全的游戏场。
对于真心想做长期生意、而不是捞一笔就走的我们来说,长远看,是利好。”
周放点了点头,这点他认同。恶性竞争的成本太高了,尤其是对京西这样并非最早入场、需要巨量投入才能站稳脚跟的玩家而言。
“但坏事也在于此。”刘强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规矩立下了,手脚就被捆住了。尤其是对我们京西!曾庆阳的‘饿了吧’根基已深,商户和用户习惯都有黏性,他们稳住基本盘,慢慢调整,难受但死不了。
我们呢?我们靠什么快速打开局面?靠什么从他们嘴里抢肉吃?”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资本优势!技术优势!执行力!以前,我们可以用更凶猛的补贴砸开市场,可以用更高的薪水、更好的条件去挖骑手、抢优质商户,甚至……
在数据上和流量上做一些文章,快速形成规模效应。但现在,”他指了指那份文件,“郑国源明确说了,禁止恶意低价倾销——补贴怎么界定‘恶意’?他说了算。禁止数据封锁、流量劫持——我们很多精准推送和引流策略都要重新评估。禁止不合理挖角——高薪请人算不算不合理?他说要‘自愿、平等’,商户‘二选一’更是想都别想!”
周放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提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刘总,郑处今天特别强调了,‘严禁任何形式的二选一协议’。
这一条,红线划得极死。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通过一些……嗯……‘强力’手段,促使核心商圈商户在我们和饿了吧之间做出排他性选择的方案,恐怕必须彻底放弃。曾庆阳那边,估计也不敢再用了。”他想起了郑国源那刀锋般的目光,补充道,“郑国源盯着呢,谁碰谁死。”
刘强哼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戾气,但很快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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