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都被分到了新建七村,或许这个城墙高两丈的村子就应该叫做一个小城,流民们到内江后在三元井的乡勇大营里休整了两日,吃好穿好洗漱杀毒治病整个一套流程全部走完,昨晚跟随乡勇大军过来后就分配了一个帐篷,今早大军出城,那些土木营工程营的协勇们就开始为他们建造房舍,那烧的发青的砖头与那黄氏泥灰配合下,建一座带院子的砖房简直不要太快,六百号村民也帮着这四百号协勇搬运木料、砖块、泥灰,到了黄昏时分,已经沿着城墙起了二十八户。
那二十八家行动最为积极,手里签子领最多的难民欢天喜地地住进了新居,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清水房,却比帐篷茅舍好了太多,他们不知为何在心底升起了一种漂泊半身,可算有个安居之所的快乐。
“走,回房睡新床铺咯,站到这里傻着干啥子?”
雷母抱着从内江县里领来的细软进屋,转头又看见儿子傻乎乎地杵在院子里看着中间的军帐,新建七村修的很大,比前面五里路那个在河口建的新建八村大了足足四倍,想来就是为了屯兵而建,雷应奇看着协勇们在这城中又立了一道木寨,转身对雷母说:
“我想去见见这位县太爷。”
“你疯了吗,这是军营!再说了,太爷是你说见就见的?”
“那好嘛。”
雷应奇不想和母亲争吵,自顾自地回了里屋,他与乔玉婥尚未圆房,乔玉婥带着乔玉龙睡在隔间,郭三儿单独一间,夜中,他悄悄地从床上爬起,翻出窗户,擦着黑摸向了中军。
他这次没带刀,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对方毕竟是官不是贼,他可不想整个行刺知县的罪名扣脑门上。
中军大营,有暗哨、有明哨、有巡逻队,但都很不专业,相互之间的视角存在一些盲区,雷应奇摸清了他们的所在后,趁着他们巡逻的空档,猫着腰钻到了那顶最里面最敞亮的大帐外。
现在明月高挂,也是子时,里面却传来了教训人的声音。
“十三个因为争功崴了脚,一个还栽倒了沟里摔断了骨头,更有两什为了抢夺首级发生了私斗,重伤一人,轻伤八人,真正被土贼杀伤的不过两人,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你们可真是带的好兵!”
大帐之中,黄世信看着整理出来的伤情报告,脸上挂满了讥讽的笑,坐在帐中的众营官们抬不起头来,虽然杀敌六百八十八人,俘虏一千零四十一人,却还有二百马贼,五百多土贼逃了,但自家伤兵九成都是急功近利、内讧乱斗造成的,怎么看都有点丢人。
更况乡勇们都配了那固若磐石的坚甲,按战场上的实际搏杀情况来看,本应不伤一人,那两个中了暗箭的倒霉蛋事后一打听却是因为急于求成,没有拉下面甲被流失穿了脸颊和脑门,一死一伤,着实冤枉。
“老四,不至于,不至于,都是才练出来的新兵,能打成这样,不错咯。”
黄世礼也来参加战后总结会议,依旧那副风流才子的打扮,他可不想大热天地捂在那透气不良的甲胄中,还是身上这身道袍清爽,他是南充县丞,原则上是文官,本身虽是武秀才,却可能窝在温柔乡里久了,更喜欢附庸风雅的清贵,就连他的礼字营都拜托给了死党至交包晨光,各哨的哨长、各队的队正也都是看手艺提拔上来的,平日里他根本懒得下场指导那些乡勇,只是遇着大事才过来开会。
黄世信瞪了自家三哥一眼,掌心一阵瘙痒,他提拔三哥,为的是让他替自己把着这些乡勇们的忠心,可这家伙却把一身本事用错了地方,听说近日都跑去参加什么文会,与那些内江缙绅们打成一片,简直烂泥扶不上墙的做派,忍住让黄宝将他叉出去的念头,才叹息一声道:
“这就是所谓的兵精粮足?不说了,各位兄弟回去通知哨长队正什长,都给本县写份此战的心得上来,只说错在哪里,不准邀功卖赏,写完后在什里开小会,各位兄弟与本县都要去听,要评价,要讨论,要论出个高下,要有奖有惩,必须深刻,若不深刻,就如那犯事的蠢货一般,统统关进小黑屋里!”
在场的营官听他这么说都有点纠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就不能说过即了吗?他们这月余来都被黄世信这种画蛇添足又文绉绉的东西给整怕了,尤其是犯了错就要当众认错,像上次黄二郎的小舅子董胜河仗着自己军法官的身份无故鞭笞了一名挡路的门官,那门官直接告到了黄世信这里,黄世信将徐总军法官叫过去说明情况,徐元昭提着鞭子就找上了董胜河,当着一营人的面将董胜河抽了一顿,谁劝都没用,抽完后还让董胜河深刻分析一下是什么东西在作怪,导致他如此目无军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