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也对洪承畴说道:睿王爷说得很是,九老,你空有满腹韬略,在南朝好比是明珠投暗,太可惜了!古人云:‘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睿王爷马上要去攻破京师,夺取明朝天下,你不可失此立功良机。
洪承畴正欲回答,恰好睿王府的一名亲信包衣带领在睿王府值班的一位内秘书院的章京进来。值班章京先向睿亲王行屈膝礼,再向郑亲王行礼,然后将一个红绫封皮的文书夹子用双手呈给睿亲王。多尔衮轻声说:你下去休息吧,等我们看了以后叫你。
值班的章京退出以后,多尔衮打开文书夹,取出用汉文小楷缮写清楚的文书,就是以大清国顺治皇帝的名义写给范青的书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特别是对书信开头推敲片刻,觉着似乎有什么问题,但一时又说不出来,便将这书信转递给济尔哈朗。郑亲王不像睿亲王那样天资颖悟,记忆力强,又读过许多汉文书籍,但是近几年在皇太极的督责之下,他也能看明白一般的汉字文书,能说一般汉语。他将给范青的书信看完之后,明白全是按照睿亲王在午膳时吩咐的意思写的,看不出有什么毛病,便遵照往日习惯,将缮写的书信转给范文程看。
范文程将书稿看了以后,在对范青应该如何称呼这个问题上产生犹豫。但是他话到口边咽下去了,不敢贸然提出自己的意见。他记得睿亲王在午膳时面谕值班学士,这封书子是写给大顺国王范青的,并且将书子的主要意思都面谕明白。如果他现在反对这封书子的某些关键地方,不是给睿亲王难堪么?他的犹豫只是刹那间的事,立刻将书信稿递给洪承畴,态度谦逊地说道:九老,你最洞悉南朝的事,胜弟十倍。请你说,这封书子可以这样写么?
洪承畴对范青的态度与清朝的王公大臣们完全不同。清朝的掌权人物同范青、张献忠等所谓流贼的关系多年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素无冤仇,只是近日范青要攻占京师,才与清政权发生利害冲突。洪承畴在几十年中一直站在大明朝廷方面,成为流贼的死敌,最有政治敏感。当洪承畴开始看这封书信稿子的第一行时就频频摇头,引起了两位辅政亲王和内院大学士的注意,大家都注视着他的神情,等待他说出意见。
洪承畴看完稿子,对两位亲王说道:请恕臣冒昧直言,范青只是一个乱世流贼,不应该称他为大顺国王。我国很快要进兵中原,迁都京师,勘定四海。这书信中将范青称为大顺国王,我大清兵去剿灭流贼,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士民将何以看待我朝皇帝?
济尔哈朗一半是不明白洪承畴的深意,一半带有开玩笑的意思,故意说道:可是范青已经在开封建立国号大顺,改元永昌,难道他还是流贼么?
洪承畴回答说:莫说他占领了开封,建号改元,他就不是一个乱世流贼。纵然他攻占了京师,在臣的眼中他也还是流贼。
那是何故?
洪承畴说:范青自从攻破洛阳以后,不断打仗,不肯设官理民,不肯爱养百姓,令士民大失所望,岂不是贼性不改?自古有这样建国立业的么?
洪承畴从崇祯十一年,潼关南原之战后,被任命蓟辽总督,直到去年投降满清,一直在辽东活动。他对流贼的认知还停留在崇祯十一年前,他在中原清剿流贼时候的印象。对这一两年范青经营河南,建立地盘,设官理民,治理百姓的情况并不了解。即便有所耳闻也并不相信流贼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人才,更不相信范青仅仅一年多的治理,会有多大效果。所以他的话,在客观上也误导了多尔衮。
济尔哈朗说:可是听说他在三四年前打了许多败仗,几乎被明朝官兵剿灭。从崇祯十三年春天奔入河南,此后便一帆风顺,大走红运,直到前几个月破了西安,随后在开封建立伪号,确非一般流贼可比。你说,这是何故?
洪承畴说:臣知道,流贼如今已经占领了河南全省,又占领了半个湖广,整个陕西全省,西到西宁、甘肃,北到榆林,又派人进入山东境内,传檄所至,纷纷归顺。在此形势之下,人人都以为流贼的气焰很盛,必得天下,然而依臣看来,此正是逆贼灭亡之道,其必败之弱点已经显露。目前议论中国大势,不应该再是流贼与明朝之战,而是我大清兵与流贼逐鹿中原。中国气运不决于流贼气焰高涨,狼奔豕突,一路势如破竹,将会攻破京师,而在于我大清兵如何善用时机,善用中国民心,善用兵力。目今中国前途,以我大清为主,成败决定在我,不在流贼。简言之,即决定于我将如何在京师与流贼一战。
济尔哈朗认为大清兵的人数不过十余万,连蒙、汉八旗兵一次能够进入中原的不会超过二十万,感到对战胜消灭范青没有信心,正想说话,尚未开口,忽然睿王府的一个包衣进来,向多尔衮屈膝启禀:
启禀王爷,皇太后差人前来,有事要问王爷,叫他进来么?
多尔衮问:哪位皇太后?
是永福官圣母皇太后。听他说,是询问皇上开春后读书的事。
啊,